“直到出手时,我不用思考。”
林逾耸耸肩,退到场边,找块阴凉坐下,看着苏盘一个人站在阳光逐渐升起的球场上,像个执拗又安静的雕像。
苏盘继续投。
有的球划出优雅的抛物线,有的球打铁回响。他不气馁,也不自喜,每一次出手后,他都要在心里复盘一遍,从动作发起到球离手的每一个细节。他甚至闭上眼,只靠肌肉的记忆出手,感受球离手那一刹那的微妙振动。
他的背已经湿透,头发耷拉着,被汗黏在额头上,阳光照着他身上的轮廓,一层一层地勾出骨架和肌肉的线条。每一次跳起,他的影子就在地上轻轻跃起,仿佛跟随他一同起舞。
他开始进入一种奇怪的状态,身体越投越沉,却越来越敏锐。
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抖,小腿告诉他,今天的发力还不够经济。他的肩膀在叫苦,肩膀提醒他,臂展还未完全舒展。
他在听身体的声音,在听球的回响,在听自己心跳与呼吸之间的缝隙中,那个潜藏了多年的疑问:
我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球员?
这个问题他问过无数次,没有答案。但他今天不再去找答案。他要做的是——练,直到自己能给出回应。
他终于站定,停下了一阵。他闭着眼,手里拿着球,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中缝。
他的心里很平静,那种平静仿佛整个世界都消音了,只剩下他的心跳,还有球在手中滚动的声音。
然后他睁开眼,眼神冷静、清澈。
他再次起跳,再次投出。球像是一道被拉满的弧线,朝着篮筐飞行,没有任何迟疑。
“唰。”
一声极轻的擦网声响起,干净、利落。
他低下头,轻轻吐了一口气。
“再来。”他说。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坚决得几乎可怕的执拗。
林逾坐在阴影里看着他,眼神复杂。他忽然意识到,苏盘不是疯,而是太清醒了。清醒到,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短板在哪里,知道自己和真正高手的距离在哪里——但他没有退。
而是,一步步,一寸寸,咬牙去追。
他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,背心贴在脊背上,呼吸时还能感受到那点潮湿残留的微凉。他没开灯,在昏暗的房间里摸到洗手间,一边冲着冷水,一边盯着镜子看。镜子里的自己,眼神很亮,亮得不像一个刚打完三个小时球的人,更像是刚从战场下来,却还没从战意中彻底退去的士兵。
但身体却说了实话。
肩膀发酸,膝盖隐隐胀痛,右手手腕在发热,哪怕抬起来倒水都感到一种细微的牵扯感。他知道那是肌肉在抗议,关节在叫苦,但他不打算理会。他只听球的声音,只听出手的节奏。
洗完澡后,苏盘瘫倒在床上,床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。他懒得换枕头,甚至连被子都只是拽来草草盖住小腿。他闭上眼,仿佛有一根细细的弦缓缓松开,那是一整天高强度训练与精神集中后的释放。
这一晚,他睡得出奇地沉。
无梦,无惊醒,连平时时不时翻身的习惯都没有。身体仿佛被疲惫完全裹住,陷入一种久违的深度沉眠。他没听到外头风吹窗子的声音,也没听到凌晨偶尔从街角飘来的摩托引擎。